从网友的转帖中，我才得知母亲节快到了。已经奔50的我，也时尚一回，第一次在这个洋节日里，遥祝远在千里之外、躺在病榻上的八旬慈母早日康复！

提笔在手，禁不住眼泪婆裟。今年是母亲的本命年，屈指算来，母亲已85岁高龄。我曾经多次和母亲谈闲话、拉家常，从母亲的回忆里，从我的记忆里，我知道母亲这辈子太苦、太累，用她老人家的话说：此生枉为人！关于母亲的往事，一幕幕浮现在我的眼前……

母亲出生在兵荒马乱的岁月，她记世时，日本侵略者的战火烧到她的家乡，她曾随着亲人战战兢兢四处逃命；她曾亲眼目睹汪精卫的伪军和当地的土匪，殴打她的双亲，抢走她家、她的乡亲们的衣物和粮食。在她十四、五岁的时候，她的父亲一病不起，作为长女的她无可奈何地挑起生活的重担，捂稻种、下小秧、插大秧、割稻、打场、扬稻……样样农活拿得起、放得下。尤其是驾驭2头水牛拖着石滚子碾稻子（那时没有脱粒机）在十里八乡是一绝。女孩子当男小伙子用，硬是累死、累活地做农活，才养活她小脚的母亲和3个未成年的弟弟，慢慢地度过早年丧父的危机。

母亲20岁时嫁给父亲，还是以种田为生。在未成立农村合作社之前，我父母亲除了耕种祖父母的十几亩地外，还租种七、八亩。成立农村生产队后，父亲担任生产队长，母亲就成了父亲的得力干将，领着全村近百户农民干活。母亲把她家乡栽种水稻的技术带到了我的家乡，成了远近闻名的“土技术员”。捂稻种发芽、管理秧苗是母亲拿手活，20多个社员全听她指挥。每当夏天乌云蔽日、狂风大作、电闪雷鸣的时候，惊恐万状的小孩总是想躲进父母的怀里，我和我的兄妹7人却从没有这个奢望，因为此时的父母像英雄的战士，不管我们如何哭闹，总是把我们推在一旁，扛起锨柄，消失在田野之中……记得那时候我总是流着泪，蜷缩在祖母的怀里，绝望地看着窗外瓢泼如注的大雨发呆。直到懂事后才明白，水稻在生长前期，在雷雨来之前，必须把秧田蓄满水，否则暴雨会打翻秧苗，造成减产，甚至绝收。才明白，父母亲是为了全村人的生计，才不顾生命危险，雷雨时节在田野里奔波，呵护秧苗……

现在的人们生育一个小孩，一家人围住照顾，还嫌照顾不周。在那物资极度缺乏、生活极度贫困的岁月，母亲生育9个子女，有2个不幸夭折，含辛茹苦地把我们兄妹7个抚养成人，实在是不容易，其中的辛劳，无法用一个准确地词去表述。母亲曾叹着气说：做9个月子，不知道休息过几天，加起来不知吃过几斤馓子（家乡风俗坐月子产妇吃的一种油炸面食）。印象中母亲总有干不完的农活，忙不完的家务活。母亲总是很早就要起床，为一家人做饭、洗衣，还要忙着喂猪，晚上还要缝补一家人的衣袜、鞋子，迟迟不能休息。冬天夜里检查孩子有没有盖好被子，夏天夜里检查孩子蚊帐有没有挂好。记得夏天的时候，母亲晚饭后，帮几个孩子洗好澡，抱到外面的凉床上，摇着蒲扇为孩子扇风、驱蚊虫；待孩子睡着了，再抱回屋里床上；如果夜里异常闷热，孩子出汗太多，再把孩子抱到屋外凉快一下，如此循环往复。父母亲有一个绝活：他们在睡觉时手中的蒲扇还能轻轻地摇个不停。有时把持不住掉了，会马上下意识地捡起来，继续挥动。听亲人们说过一个笑话，有一天父母实在是太累了，临睡前没有清点人数，母亲夜里查床才发现少了一个，连忙寻找，发现我三姐和小伙伴捉迷藏累了，在草垛睡着了。母亲喜欢睡觉，可为了一家人的生活，却无法满足她这一小小的愿望。父母亲青壮年时期，有4位老人需赡养，7个子女要抚养，一家13口老小要饭吃啊。父母亲在生产队做农活的同时，还冒着被批斗的危险，偷偷摸摸地搞点副业，才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活，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岁月，谈何容易啊。有一阶段的晚上，父母亲用石磨帮人家磨面粉，兼取麦麸皮作为工资，不磨完30斤小麦不睡觉。后来是做煮蚬子的生意，晚上买来渔民的蚬子，不问寒夏，都要打着赤脚、光着腿在河水里劳作几小时，洗净蚬子里的泥浆；半夜时分起床，把蚬子放在大锅里用水煮开，再用清水把蚬肉漂洗出来，黎明时分，把整理干净的蚬肉批发给小商贩，或者安排年岁较大的孩子去叫卖，他们接着下田去干农活……

母亲养成节俭的习惯，这么多年来，她从来没有要过好的吃、好的穿。母亲在50岁前，甚至没有上过饭桌吃饭。每次母亲在做好饭菜后，总是让我们先吃，她利用这功夫去喂猪。有十几年时间，母亲每年少则养2-3头猪，多则养5-6头猪。为母亲不肯上饭桌吃饭，脾气暴躁的父亲没少发火，但母亲总是默不作声。后来我才揭开谜底：母亲怕饭不够吃，让我们吃饱；剩多剩少，她就在灶台上囫囵吞枣地吃点……

母亲持家有方，在那贫穷的时代，凭着辛勤的劳动，没让一家13口老小饿着；凭着节衣缩食，先后供7个子女读书上学；凭着精明能干和日夜操劳，在1976年10月，新砌四间青砖红瓦房，为我大哥娶上媳妇，在方圆几十里，真是无人不晓啊。

原以为我们7个子女相继成家，操劳半辈子的母亲可以享享清福了，谁知父亲先后患冠心病、高血压和糖尿病，照顾父亲的重担又落到母亲的身上。父亲糖尿病晚期时，下肢发生溃烂，医院拒绝治疗。在这种情况下，母亲不离不弃，精心侍候父亲一日三餐，洗刷衣物。从没学过医的母亲自学成才为“护士”，她每天用消炎水为父亲清洗创口，用剪刀剪去腐肉，敷上药粉、纱布，在母亲的精心护理下，父亲的下肢创伤居然奇迹般愈合，医生也不得不佩服母亲的护理功夫。母亲独自一人护理父亲6年多，没让我们做子女的操过半分心，直到父亲79岁去世。

父亲去世后，想把母亲接到矿区随我一起生活，可倔强的母亲就是不肯离开家乡半步。父亲去世后的3年里，母亲每天准时在父亲的遗像前供奉早餐和中餐；除了休息外，在父亲的遗像前，焚香、诵经、烧纸钱……

2010年，母亲曾随我生活一年的时间。一年里，她老人家没让我们洗过一件衣服，一不留神母亲还为我浆洗衬衣、缝补鞋垫。2011年11月，在南京随我二姐生活的母亲突然患病不起，我专程前往探视，准备送她住院治疗，可她坚决不同意，我知道她是怕子女们花钱啊。一直拖至今年春节后，我请出八旬的舅父出面做工作，母亲才答应治疗。在母亲生病日子里，只要她能忍的痛，绝不叫出声来；能不麻烦人，她都执意自己来，我3次探望她老人家，母亲总是催我回单位，让我以工作为重，不要牵挂她…...

惭愧啊！母亲日夜操劳把子女养大，成了家的我们却只顾着自己的小家，只顾着自己的妻儿。母亲抚养我24年，我成家23年，我却赡养母亲不足3年。母亲在家乡，我在千里之外的他乡，想尽孝却无法如愿；想侍奉在母亲床前，却又不能不顾工作，岂不痛哉？只能在他乡遥祝母亲早日康复！

母亲万岁！母爱无疆！我知道母爱是永远无法偿还的，无法尽孝是我永久的痛。

谨以此文，献给母亲。祝全天下的母亲节日快乐！（志军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