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我5岁,住在原韩场矿,因身患骨髓炎、脑膜炎、心肌炎和血小板降低症等多个病症,连续住院10个月未见好转,妈妈只好拿着医院的病危通知单,抱着我绝望的回到矿上的家。所谓的家,其实只不过是一间不到12平方米四个人的女生宿舍。
1977年的冬天好像特别的寒冷,11月初就飘起了雪花。在那个全国人民都预防地震的年代,大家都在露天搭防震棚。我们的防震棚是两张单人床拼在一起,四个角绑上木条,外面再裹上风带布。上海的林阿姨最瘦弱大家叫她“林妹妹”,杭州的莫阿姨最漂亮大家叫她“赛西施”,镇江的尤阿姨最活泼大家叫她“尤三姐”,我最可爱叫“大苹果”。因为矿上是三班制上下班,我们五个人不能经常睡在一起,妈妈上班的时候三个阿姨轮流照顾我。“奄奄一息”的我每天只能躺在床上,任由别人来看望我关心我怜悯我。“这个孩子肯定活不到过年”这样的话对一个只有5岁的孩子来说并没有恐惧感。“林妹妹”给我讲《丑小鸭》故事讲着讲着就会流泪,“赛西施”从杭州带来一小块红丝绸为我做了一顶圣诞老人的帽子,“尤三姐”每天则会招揽好多人来陪我玩。矿里的姑娘小伙特别多,大家商量用木板给我做了一个大摇篮,后来又用废车轮里的轴承安了四个轱辘。这样他们就可以推着我在阳光下玩,因为我是个人见人爱的“大苹果”。
好景不长,我开始发烧鼻子不停的出血,到徐州儿童医院大夫直摇头“回去吧”!我妈立刻昏了过去。“林妹妹”问我想吃什么,我说苹果,因为我从未吃过别的水果。“赛西施”问我想要什么,我说照相,因为我喜欢西施那张拿扇子的相片。“尤三姐”问我还想玩什么,我说猴子,因为我喜欢孙悟空。一手拿着漂亮的小姐扇子,一手握着红苹果,照了有生以来的第一张相片。“尤三姐”和一群年轻人跑到动物园却没有买到猴子,管理员说,给多少钱国家的东西就是不能卖。“尤三姐”说,“大苹果”天太冷了孙大圣领着小猴回花果山了,我们换个洋娃娃好不好?可惜我没有见过洋娃娃,我想到了每天为矿上拉东西的小毛驴,活蹦乱跳多可爱啊!
等到老乡赶集的那天,“尤三姐”带领30多个年轻人经过一番周折,终于花了18块5毛钱为我买来一头刚满月的小毛驴。我是眉开眼笑,妈妈却愁眉不展,那时妈妈一个月的工资只有18块钱,每月还要寄10块钱回老家给爷爷奶奶和两个哥哥用,为我看病已负债累累。“尤三姐”打开手帕把一厚沓零碎的钱塞到妈妈手里,“大姐,这是我们全矿人的一点心意,你是个好女人一定会有好报,‘大苹果’肯定会好的”。
我有一头小毛驴,还不会哼哼歌唱的小毛驴,它不会发脾气踢人,也不会到处乱跑。它被拴在电线杆上,每天围着电线杆打转。有人喂它吃柔软的麦秸,有人牵着它散步,有人为它梳理身上的绒毛,到了晚上又怕它冷,我们睡在外面它在屋子里面。可是过了几天它开始想念自己亲爱的妈妈和温暖的家,它不吃也不喝,躺在地上不起来。圣诞夜来临,“林妹妹”为我准备了长袜子,告诉我圣诞老人会送给我想要的礼物,明天醒来就会得到。“赛西施”一遍又一遍教我唱《铃儿响叮当》。“尤三姐”忙着指挥别人给我做小马鞍,好让我能像阿凡提那样骑着小毛驴得得得,我笑着睡着了,一天、两天……我昏迷了,大家为我忙碌着,没有人再去理会这头小毛驴。
大概过了一个星期我突然醒了,我要妈妈,我要吃饭,我要喝水,我要我可爱的小毛驴。“林妹妹”拿着一盒大白兔奶糖说是圣诞老人送给我的礼物。“赛西施”告诉我,我是可爱的天使,但上帝更喜欢我那头可爱的小毛驴,就把它带走了,“尤三姐”说我们可以重新卖一头更可爱的小毛驴。我妈说我的命是小毛驴的命换回来的。春天来了,脱去厚重的棉衣,我就是那头欢快的小毛驴。防震警报解除了,我们重新回到屋里生活,知青们开始做回城的准备,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,妈妈不停的写信劝爷爷奶奶让两位哥哥来矿上读书。三位阿姨回家探亲,分别给我带来了《安徒生童话》、丝绸的小姐扇子、芭比娃娃。再后来她们一起离开煤矿回城,再后来“林妹妹”去了美国,“赛西施”考上了大学,“尤三姐”参军去了部队,渐渐的我们失去了联系。再后来这间屋子成为我们的家,我和妈妈两位哥哥在这里又生活了十多年。事隔多年,几次搬家我的礼物已不知踪影,但三位阿姨的模样依然清晰,那头可爱的小毛驴也铭刻在心。
我知道我的命是大家的爱换来的,质朴的心灵比钻石还要闪亮。感谢有你,感谢命运,让我有勇气做我自己。花开花落,春夏秋冬,我始终会珍惜自己!我虽平凡渺小,但我将永远怀着一颗感恩的心,为爱坚强,把爱传递。因为我知道点点滴滴的爱,犹如一颗颗水珠终会汇成浩瀚的大海。(晨曦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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